“这些人的父辈或祖父,都是遭受绞刑、火刑和车磔刑的房屋粉刷工人、烧酒酿造工人和鱼贩子,都是为了良心上过不去的事情,为了跟卖酒卖鱼或粉刷房屋毫不相干的事情起而战斗的人们,岂不知他们在市政厅各位官员的统治下,仍和在国王的统治下一样需要战斗。他们身上有一种使他们显得优秀而高尚的东西。好,既然有,我就要找到它,把它画出来。 “这是城市自卫队正在离开武器库,前去执行一项任务的一刹那———一切还都异常混乱,一个老头儿在击鼓报警,有些士兵在摘取短矛,另一些士兵在整理枪支,小孩子和小姑娘正从士兵们的膝下钻出来,还有每次出巡必然要来的一条狗,它往往夹杂在行列的中间,这里有一个人是领袖,是个信心百倍的人,他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,他从容不迫地稳步前进,因为他了解,无论他做什么,其余的人都会奋起追随。 “你喜欢我给尼古拉·杜尔普所画的肖像。但在那幅画上,我画的并不是正在讲授解剖学的一个有学问的医生。我是打算使那幅画具有较广泛的意义———较‘抽象’的意义,我打算画的是科学,而不是一群科学家。正像在现在这幅画上一样,我尽最大努力,使观众对‘市民的义务’产生一个印象,而不是让观众看到一些各做各的琐碎事情的互不相干的市民。” 但伦勃朗没有料到,他这种“艺术布局方面的新变革”,这种“把思想贯穿于色彩之中”、“把感情变为光线和阴影”的尝试,竟然成就了一场轰动全城的“笑话”。祸不单行,就在他承受着这样奇耻大辱的时刻,他的妻子也因病去世。1642年就像一把无情的钢刀,将他的人生彻底切成截然不同的两半。 天使走了,恶魔来了 1642年的夏天,伦勃朗的妻子莎丝佳,在辗转病榻一年后,去世了,留下了一个周岁的儿子。在隆恩医生的记忆里,那个在伦勃朗笔下明媚生动的花神莎丝佳,在他见到的时候已是面色发青病入膏肓的肺结核病人。两层楼房的宅子里,因为自制颜料和印制版画的缘故弥漫着浓烈的酸味,东西杂乱无章,门窗紧闭。病人的床边还有一张摇篮,睡着婴儿。在医生软硬兼施的要求下,保姆才不情不愿地将婴儿抱去自己房间。无疑,这本来是一个靠女主人掌管料理的家,而此刻,保姆才是说了算的人。 和大多数真正的艺术家一样,伦勃朗在艺术创造上有着敏感而执着的内心,在生活琐事上却如同一个孩子,常常反应迟钝、手足无措。在隆恩医生的回忆录中,伦勃朗把莎丝佳称做自己的天使。这位雷瓦登市市长的女儿,12岁父母双亡后辗转阿姆斯特丹亲戚家。他们在她表兄的画廊里相遇,一见钟情。她不顾人们的风言风语,跑到伦勃朗的画室来,给他当模特。尽管她那体面的家族百般阻挠,他们还是结婚了。婚后10年,前3个孩子先后夭折,但现在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泰塔斯,看起来很健康。莎丝佳分娩前后吐过血,不得不请保姆来带孩子。保姆告诉伦勃朗说“你老婆不过是着了风寒,不必大惊小怪”,现在看起来,病已经耽误得不轻。 在当时的荷兰,即便大户人家,雇佣仆人也是小心谨慎,因为法律有一大套繁文缛节保障仆人的权利,除非抓住偷窃行为,否则东家是不能轻易解雇仆人的。莎丝佳匆匆请来的这位保姆名叫盖尔特,是一位有着强烈掌控欲的女人。也许是心有所感,莎丝佳留下了一份遗嘱,把自己的财产给了儿子泰塔斯,而伦勃朗只要不再娶妻,就能随意动用这笔遗产。 天使莎丝佳走了,保姆盖尔特以照顾孩子的名义留在了家里。起先伦勃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他需要有人料理家务。然而这“一家三口”渐渐不再是主仆关系,盖尔特已然反仆为主,一心想做女主人。1647年,忍无可忍的伦勃朗将21岁的亨特克里奇带回家中,这位比他小20岁的姑娘,温柔耐心,做得一手好菜,而且长得美丽,既是个好仆人,也是个好模特。伦勃朗给了盖尔特160盾,并且保证以后每年再付她60盾。不料心怀不满的盖尔特去而复来,讹诈要钱,并且到处散布伦勃朗与她有夫妻之实却不给她夫妻之名,甚至上法庭起诉伦勃朗。而伦勃朗本人不胜其扰,只求能回到画布前专心工作,便答应了她的要求,每年付给她200盾。 终于过上正常日子的伦勃朗与亨特克里奇相爱了,在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身上,他看到了莎丝佳的影子,在莎丝佳走后,亨特克里奇是上帝给他送来的又一位天使。1654年,亨特克里奇怀孕了。 命运和伦勃朗的缠斗此时竟然又卷土重来。当初莎丝佳用来提防心怀叵测的盖尔特的遗嘱,此时成为伦勃朗娶亨特克里奇的障碍。自《夜巡》遭受名誉与财产的双重“失败”后,他的收入锐减,债务缠身,虽然莎丝佳的财产一直被她娘家亲戚以保护孩子的名义挂在账上,但好歹他也能因为莎丝佳的遗嘱而借到钱。但宗教裁判所可不这么考虑,他们传唤了挺着大肚子的亨特克里奇,判处她与伦勃朗属于姘居关系,犯了娼妓罪。始终心怀怨恨的盖尔特也乘机落井下石。之前她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智,以致她的兄弟站在伦勃朗一边向法庭作证,将她送进疯人院,但此刻她正因病保释,闻风而来的她立即大吵大闹,直接将伦勃朗告上法庭……这次盖尔特成功了,1656年8月8日法庭判决,她成了伦勃朗的债权人。 这一年伦勃朗50岁,他跌入了人生最黑暗的日子:因为《夜巡》,他被上流社会和富商们抛弃;因为与亨特克里奇的爱情,他被教会逐出;因为盖尔特,他成了妇女们的公敌;因为一场接一场的官司,他真实的财务暴露无遗———莎丝佳的遗产只在她娘家人含糊不清的账本里。无数有的没的的债务人堵上门来,不懂财务的伦勃朗连请个律师都是那么不靠谱,只得宣告破产,他的房子和他大手大脚买来又舍不得出售的收藏一概被查封、拍卖…… 独自一人,但得到了最后胜利 如果说1642年的伦勃朗如同跌下悬崖,50岁的伦勃朗则是身处看不到希望的黑暗之中。他说:“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名誉,比名誉更重要的是自由。”不妥协的苦难生活让伦勃朗归于更深的静寂,他只有不停的作画,并在绘画中获得了巨大的力量。他更多的画那些下层民众,那些和他一样为衣食住行犯愁的穷人。 1663年,亨特克里奇去世;1668年,刚结婚的泰塔斯也离开人间。伦勃朗经受着接二连三的打击,他的眼睛几乎瞎了。但是贫病交加的他却画了一幅262cm×205cm的巨作———《浪子回头》:衣衫褴褛的儿子赤脚跪在老父面前,将头埋在老父的胸口,老父的双手抚着儿子的肩———怜悯与悔恨、归来与宽恕,依然是他笔下最深沉的不朽的爱。 1669年,伦勃朗自知时日无多,请求隆恩医生为他念《圣经》中雅各与天使搏斗的章节。隆恩医生念完了,伦勃朗喃喃地说: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