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八年前,郭亮时常接到丁薇的咨询电话,问他发音数吃紧该怎么解决,交流软件升级之后的若干细节。“我一天可能会打10个电话,打给10个不同的人。大概一个月以后我再也不会骚扰别人问同样的问题了,现在我已经开始指导别人。”丁薇在这点上不掩饰自己的自豪。 录音、混音对于丁薇缘何如此重要,乐视音乐总监尹亮认为,因为她的音乐不是vocal(歌唱)和旋律至上的那种,氛围却很独到。“比如这张《纪念》,几年前在瑞典混音的那个老版也不差,但新版绝不是简单改了改编曲,而是整个音乐结构,对于吹泡(Trip-Hop)整体气质的把握都有了提升,能听出东方和西方的特点都在里边。” “找到一个特别的好音色”,这确实是丁薇平时工作里最开心的事。她攒了很多新音色在电脑里。常常这个弹几下录一点,那个搞一搞,搞着搞着就到了夜里两三点。“录音时为一个声音做处理我们常花三四天,他(Salt)先找一遍,我再捋一遍,很辛苦。但他想要的东西和我想要的,百分之七八十能互相理解。” 只是,如此执着于音色的处理,会不会太突出设备的优势,削弱听者对创作内核的感受力呢?乐评人李皖觉得,“恰恰好,专辑保有了先锋音乐的些微锐度,但主要的目的不是先锋,而是以先锋创造的诸多新异素材,成熟地创作,它并非前卫领域的实验品。” 不过,让大地唱片的创始人、香港词作者刘卓辉略为不解的是,“丁薇的音乐难道不更适合坐着听吗,就像多年前的世纪剧院?星光只能站着。” 丁薇笑了。从前她对于live house这样的场地觉得有些隔膜,但基于这张专辑的属性,她现在很笃定。Salt喜欢live house自由和平等的味道,人们打扮得有趣又个性,每个人都是参与者,演完了可以握手拥抱喝酒。“我们希望这1000人能听到特别棒的音质和即兴演出,感受到舞台上一丝一毫的变化。” 回归? 刘卓辉在丁薇还是个小女生时便认识她。他说圈内大部分人的能力是单向的,但丁薇唱得好,也会写歌,还会配乐,甚至会给影视剧和别的艺人量身定做。这种具备综合能力的女音乐人在乐坛是稀有物。 南京女生丁薇从小学二胡,一路在上海音乐附小、附中和学院接受系统教育。高中时对作曲萌生兴趣,大学便以此为专业。20岁时就以一首《猜》让三宝和黄小茂称赞,也因此得到了香港大地唱片的合约。 丁薇那时的朋友不是学音乐就是做美术和戏剧的,譬如今天已是画家的薛松、曲丰国和艺术评论家李旭。薛松在常熟路的宿舍成了这群艺术青年的老据点。一次他拿做美工挣的8000块钱买了个特好的音响,大家于是戏称他家为“常熟路第一音响”。他们一起看李旭从日本带回来的列侬的纪录片,一遍又一遍。“聊的都是将来做的事情,充满远大的设想。” 毕业季很快来临,画画的男生们不知如何找寻出路,丁薇却很快在上海立足,在酒吧唱歌一晚能挣100块,成了这群人里最早埋单请客的那个。三黄鸡、红烧肉和小笼包是常打的牙祭,薛松、李旭们既开心又羡慕。 “她非常聪明、开朗,音乐创作上很早就成熟了。”曲丰国回忆。除了丁薇和李泉,那时的上海还有凹凸和铁玉兰、电熨斗这样摇滚风的乐队。“在音乐形式上很饥渴,有很多潮流涌动。可惜,那个时代转瞬即逝。” 就是这帮亲密伙伴一起,拍摄了《上班族》的MV——丁薇收入《校园民谣Ⅰ》里最不民谣的一首。彼时的丁薇自由生长、心性未定,直到魔岩的张培仁送给她两张唱片,一张是Tori Amos的首张专辑《Little Earthquakes》,另一张是Rickie Lee Jones的爵士翻唱专辑《Pop Pop》。他断断想不到,自己的随心之举在年轻的丁薇身上,播下了怎样的种子。“刚听Pop Pop的时候,我好奇怪,她怎么是这样唱歌的,还有点五音不全的感觉,听了大概好几年,突然有一天,傻了,不对,她唱得太好了。你不认识她,但光听唱片,感觉能看到她所有的表情。”丁薇于是脑洞大开,明白“要把你的方圆长短表达出来作为你的个性,这才是流行音乐”。 1995年,第一张专辑《断翅的蝴蝶》发行,节奏顿挫、风格前瞻的《女孩与四重奏》,到今天都是很多人提起丁薇的第一联想——那是她为大地公司的文案马格写的。喜欢观察人的丁薇感觉到女孩在青涩外表下的害羞和自尊,便从一个约会场景发端,写下了这首放到今天都不那么主流的歌曲。 5年后的第二张专辑《开始》,像是她给自己内定的真正的开始。就连形象设计也是波西米亚的,有点抑郁和嬉皮。“那张唱片非常用力,也很发泄,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放出去了。” 墨墨说,他正是从这张专辑开始,认为丁薇“了不起”。“那时上海刚开发浦东没多久,到处看到的都是这座城市的明媚和欣欣向荣,但《开始》却唱出了阴郁、低沉的大都市氛围。当时国内还没有缓派的吹泡,像王菲那种另类新女声的味道有很多抄袭者,但丁薇融会贯通得最好。”他向我强调,自己不是丁薇的粉丝,却是《开始》这张专辑的粉丝。 从《开始》之后,丁薇在音乐里传递的不再只是个人情绪,对歌曲的驾驭也不像原来那么追求技术,而是更加开阔和自由。在她的创作里,音乐能表达的绝不止于两性情爱,音乐里的美,也不只是阳光雨露,“诡异的也很美,邪怪的也美。” 她的特立独行,在那时便可见端倪。公司本来要为《开始》做新闻发布会。“发通稿多没意思,不如直接做一场演唱会吧。”她想办法拉到赞助,请来了录音师金少刚和做视觉的施润玖。压轴曲目是那首气氛悲怆的《冬天来了》,穿着一袭白裙的丁薇,在管弦乐团和合唱团的烘托下,焕发出耀眼的神采。 这种做内部演唱会的方式,丁薇那时的舞美和装束,今天看起来似乎不足为奇,但放在15年前,一切都太超前了。特别应景的是,11月那个初冬的夜晚,唱完这首终曲出门,北京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。 然而4年之后,第三张专辑《亲爱的丁薇》突然转向小歌曲、小格局,说白一点,就是“更流行风”。本来逢丁薇专辑必买的墨墨,听了很失望。“一听就是面向市场的。虽然这张反而给她带来很多成绩,比如什么年度最佳歌手之类。” 11年后见到丁薇本人,他也一语道破自己的不满。 |